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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4章 盛世太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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麗妃很快被禦前的人扶了下去, 皇後也起身相勸:“好妹妹, 你別這樣,這都是咱們的命。真的, 你也別難為皇上, 皇上哪有旁的意思呢, 到底是皇上親兒子,父子連心,並不是皇上不讓咱們……不讓咱們的兒子活呀!”

中間停頓處, 實在是哽咽的厲害。一句話說完,眼淚也是再度潸然而下。

宣帝眉頭緊鎖,面色更是鐵青難看,緊緊盯著太子:“太子還有什麽話說麽?”

太子跪得筆直:“臣能回稟的言語,已然稟告陛下。皇後與麗妃娘娘句句誅心, 慈母憂懼之情雖則叫人難過, 只是這暗指臣對兩位弟弟有所謀害的意思, 臣卻不敢領。臣只能請陛下嚴查真相,聖明決斷。”

“真相?聖明?”宣帝忽然冷笑了一聲, 他原不是陰騭的性子, 然而近來的變故實在太多太嚴重,而中風讓他的面容多少都是帶著幾分僵硬的,這一聲冷笑看起來竟也是難言的可怖, “真相到底是什麽, 也不是做了皇帝就什麽都能查的出來的。旁的不說, 你三弟已經死了, 他當初在中秋到底還有什麽別的隱情,便再聖明十倍的天子也是查不出來了!”

這一句話落地,太子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極其微小的震動,只是他擡眼望向宣帝的時候,所流露出來的卻不是恐懼震驚,而是在堅毅的神色之中混合了一絲痛苦,隨即便低了頭:“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,父要子亡,子不得不亡。陛下若有旨意,臣自當遵從。”

再餘下的話,竟多一個字也沒有了。

而宣帝與太子之間的父子對話,基本上也就停止在了這裏。

良久良久的沈默之後,當乾熙殿中幾乎只能聽見宣帝粗重的呼吸聲,以及皇後和麗妃越來越低的抽泣聲之後,宣帝終於支撐著擺了手:“下去罷。”

沒有說任何其他的言語,已經跪到膝頭如針刺的太子只能咬牙起身,恭敬領旨,退了出來。

而走在回重華殿的路上,年輕的太子清楚感受到了背後微微的刺。

畢竟,他也不是真的完全不會緊張的。宣帝的疑心,他感受得很清楚。而這到底意味著什麽,他也很明白。

即使此刻不明白,三日後的廷議上,宣帝也進一步讓太子明白了。

那可以算是天旭朝間,宣帝親口所說的言語之中,最像一位帝王所說的了。

說的內容很簡單,西北軍報頻頻,局勢不穩,太子是否應當親自前往西北,跟進荀南衡的巡查?

這話一出口,不拘太子如何反應,朝臣們霎時便肅靜到了極致。每個人都仿佛立刻感受到了透骨的寒涼與驚懼。

西北的局勢是否需要一位皇子、尤其是太子去親臨主持,本身就是個很大的問題,但此事更要緊的是宣帝到底為何在此時提出?

倘若太子一口答應,其實是很不合理的,宣帝的中風是得到了緩解,但是也沒有緩解到跟中風之前的程度一樣健康,身體什麽時候再出問題都有可能。吳王尚未就藩,而魏王的案子尚且沒有答案,京城局勢這樣動蕩,太子若是離開京城,無發輔佐宣帝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其實更像是想要去西北整頓的同時握緊西北重兵。

但是,若太子一口拒絕宣帝如此說法,也不是沒有問題的,首先就有抗旨的嫌疑,其次就是這京中微妙的局勢。就如同在魏王身死的事情上一樣,明面上當然是沒有什麽能夠直接聯系到太子的證據,而吳王的遇刺、趙王的中毒,也都沒有證據,可是所有的事情的得利者,都是指向了太子。若是按著這個思路來看,寧可抗旨也要留在京中,只怕也是要繼續攪弄風雲的嫌疑。

所以宣帝的這一個問題,太子根本沒有任何能回答好的方式。即便去辯解或是抗辯,又或與輔臣們討論,其實都沒有太大的意義。基本上當宣帝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,就是已經對太子生了疑心,甚至起了更進一步的意思。

只不過太子,就如同皇後一樣,並不是一個可以真的按著帝王一時的心緒起伏或者喜好,隨意輕言廢立。無論現在有多少說法是虛虛實實地扣在太子頭上,只要沒有鐵證如山,宣帝也不能隨意要更多儲君之位。

那麽在這樣的情況下,百官與宗親公卿們,應當何去何從?年輕的太子又當如何回應?

一時間,大殿之中也再度寂靜下來,所有人都在戰兢中見證著這場風暴。

“臣,遵旨。”太子居然並沒有猶豫,上前一步,恭敬躬身,“但臣亦有奏。先前陛下已有明旨,令吳王年後就藩。臣請求陛下不要收回成命,仍舊令吳王於上元之後,前往泉州封地。臣亦會遵旨前往西北巡查,以安君心,以安國本。臣去歲請旨前往西北之時,已有馬革裹屍,報效君父之心。今蒙君父錯愛,加以青宮之位,臣雖惶恐,卻不敢忘保國之本。只是京中如此變故頻頻,臣以為吳王,並長春宮,皆不能脫離幹系。昭陽殿,亦有諸多不當。但,皇後娘娘為陛下發妻,四皇子趙王為陛下嫡子,倘若臣在西北殉國,還有趙王輔佐陛下,臣雖死無憾。”

“準奏。”宣帝的回應也並不慢,顯然是已然思慮過了的。而這輕飄飄的兩個字,也成為了最沈重的晨鐘暮鼓,重重砸在了在場群臣、以及天下之人的耳中心上,給天旭十五年的臘月年下,蒙上了極大的不安陰影。

這並不是因為登上儲位其實只有數月的太子就已經如何贏得人心,而是宣帝所顯示出的姿態實在令人恐懼,在頻頻的變故之後,在中風的掙紮之中,宣帝的劇變簡直像是脫胎換骨,好像一夜間就拋開了所有的優柔寡斷,也同時切斷了所有的寬仁溫厚。

此刻的宣帝,更似一個多疑而殘暴的君主,雖然暫時還沒有發出任何追責前事的殺頭旨意,但這輕飄飄的一句西北局勢,儼然就是要太子前往殉國,好另行更動儲位,這樣的變化如何能叫人不心驚不恐懼?

在帶著這樣的戰戰兢兢,以及其他的不安思慮,整個京城的年下都是一片蕭索,甚至連張燈結彩的人家也沒有幾戶,直到臘月十五,聽聞此事的宣帝在朝堂上直接問詢,為何民間不喜慶,臣子的家中也不歡慶,難道是覺得先前朕的中風就是一定會龍馭上賓,你們連提前服喪的心都有了嗎?

此言之荒謬,以及嚴重,讓文武百官登時便跪了一地,最後還是輔臣們硬著頭皮表示皇上多慮,今年冬寒風大,民間大約只是張燈晚些。官員們不敢鋪張,也是心知君父龍體有恙,亦兼三殿下新喪,略沈幾日,想來到年下便好了。

所幸宣帝並沒有繼續再多發作什麽,但臣子們以及商戶百姓們卻都越發驚恐,同樣的也在驚恐之中行動迅速,雖然心中沒有喜氣,臉上也沒多少笑容,京城之中的披紅掛彩,燈火裝飾,還是都很快強行補出了不少,看上去似乎也像是將要過年的樣子了。

然而事實上,此刻在街道間往來搜檢的兵士,以及加調駐防的軍伍在京城之中往來穿梭的兵甲聲音,其實才是京城此刻最真實的狀態,如箭在弦,人人自危,誰還有心思如何歡慶飲宴?

但,臘月二十二,一道旨意再次發出,命群臣並命婦,按著往年慣例,在臘月二十九到晏慶殿並升平殿飲宴,君臣同樂,同慶盛世太平。

接到旨意的公卿群臣面上當然是含笑應領,心中卻只能苦笑,這……這真是是盛世太平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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